已不是第一次有傳媒說:「湯樞機不點名批評陳日君反對教宗」。上一次我等了幾天,不見湯樞機出來否認,我就出來說:「他們寃枉了湯樞機,湯樞機說有人『罵』教宗,指的並不是我。」
這次看來我不必等了,還是「對號入座」吧。不久前,教廷國務卿柏羅林樞機已藉(現已辭職的)教廷發言人的口,告了我同樣罪名。
其實湯樞機真不必這麼辛苦,剛寫了一篇牧函又寫一篇,聖座萬民福音傳播部部長最近不是接受了一次訪問,對教會近況作了詳盡的分析嗎?湯樞機出於「對任職於羅馬教廷的神長的尊敬」一定完全認同他的。斐洛尼樞機在那訪問中不點名地告我:「在伯多祿的船裡不一致划槳」。其實我早已沒有資格在船上划槳了,被邊緣化了,我祇能在岸邊指手劃腳,祇能白白焦急;無所知,無能為,他們說我還能講話「製造混亂」。那末原告人是三位尊敬的樞機,我是被告。不過被告也有權利自辯。我否認我製造了「嚴重混亂」。我至今做的是:「有人製造了混亂的事實,又有人發出了混亂的言論」,我祇願意努力幫助軟弱的兄弟姊妹們,辨別一些事實的真假、對錯。
斐洛尼樞機說現在不是時候界定「誰對誰錯」。那怎麼辦?分辨是非雖不容易也不能放棄呀!放棄真理就是相對主義了,主要的是我們從觀察事實開始。
現在爭論的是發生了一件事:中梵簽了一個協議,這件事該使我們高興還是使我們擔心?
首先讓我們擔心的是:協議的內容竟是秘密的,我們不能知道。為什麼不能公開?說是暫時性的。但暫時性的協議就是現在有效的協議,我們知道了它的內容才能以我們的思想和行動去配合。否則我們祇能讓事情發生?也不知道發生的事情是否是按照協議的決定?
不知道內容那末祇能猜測。猜測也應該從知道的去推測不知道的。那末如果知道的事使你擔心,你也祇能擔心了。
使我們擔心的事實在太多了。
1. 領導談判的教廷最高官員,國務卿帕羅林樞機,固然是一位老資格的外交家,他是「東方政策」的崇拜者,曾在《羅馬觀察報》上發表過一篇文章,清楚表達他非常看不起中歐共產國家那時的幾位信德的英雄(波蘭的維辛斯基樞機,匈牙利的敏真蒂樞機,捷克斯拉夫的貝蘭樞機),描寫他們是滋事者、反叛者、職業鬥士,喜歡在政治舞台上顯耀者(我寫信指責他,他沒有否認)。看不起信德的英雄豈不是等於不重視信仰嗎?
2. 這位文質彬彬的,甜言蜜語的外交家,一上了教廷最高官位,就露出了他強權、高傲的真面貌,他使那教宗本篤設立的「中國教會事務委員會」消失了。後來又把韓大輝總主教從教廷趕走了。在這中梵積極談判的時刻,他卻把內部的對話全面抹殺了,不堪想像!
3. 帕羅林曾是中梵談判中,梵方的首席談判員,他見過共產黨的醜惡面貌,但我相信他並沒有把真相報告給教宗方濟各,誤導教宗在樂觀的斜坡上滑落。教宗來自南美洲,當然那裡也有軍權政府和經濟權貴壓迫老百姓,但那種獨裁政權和希特拉的納粹主義、史太林的共產主義及中國的共產黨絕不能相比。而且在南美洲共產黨為貧民出聲,成了軍人和權貴手下的犧牲品(甚至有他耶穌會的兄弟也被政府稱為共產黨而追殺),教宗方濟各對共產黨自然會有一種好感。
4. 帕羅林以前操縱了迪亞斯樞機,現在操縱教宗方濟各,為了外交成功的虛榮,與中國推進「東方政策」。他還企圖利用若望保祿二世和本篤十六世的權威,說現在談判的結局是教廷十幾年努力的效果,嚴重扭曲了事實。前兩位教宗絕對不相信「東方政策」。
恕我不厭其煩地把2016年教宗本篤認同出版的《Ultime Conversazioni》161、162頁的一段話(本人的譯文)轉載在此:
記者問:閣下有否積極同意和支持教宗(若望保祿)的「東方政策」?
教宗本篤答:我們有時討論過這話題。很明顯:卡薩羅尼(Casaroli)樞機縱然出於善意推進「東方政策」,但那政策是失敗的。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基於他親身體驗了那些政權(納粹政權和共產政權)採取了新的政策。當然,那時無人會期待那政權(在歐洲)會這麼快倒下來,但教會怎麼也不該妥協、讓步,而該堅持抵抗到底,這是若望保祿二世的基本看法,我也同樣看法。
雖然教宗本篤不贊成「東方政策」,但帕羅林和迪亞斯陽奉陰違,背着他和北京政府草擬了一份協議,最後教宗拒絕了簽署(他們從來不向「中國教會事務委員會」交代,但我們有理由肯定這事實,希望將來能用教廷檔案資料來證明)。
現在的談判和其結論都是新的發展,不論是功是過,全屬教宗方濟各和他身邊的助手(尤以帕羅林為首)與前兩任教宗無關。
5. 以前「東方政策」在歐洲是失敗的,現在用來應付中國共產黨是否可以樂觀,以為這次會成功呢?有什麼客觀的因素支持這樂觀的態度呢?有沒有理由以為今日的中國共產黨比昔日的歐洲共產黨更會是一個講道理的談判對手呢?我們今天更有理由信任共產黨嗎?
中國共產黨的宗教政策沒有改變,國家富了(?)國家強了(?)更自信了。同時,我們的教會卻因迷信了「東方政策」,以弱者的身份自居,在開始談判前已輸了一大段。讓步、妥協、投降,使我們像是已戰敗了的,當然也準備接受不平等條約了。這樣我們真的弱了。而且「我們」「他們」已分不清楚了,在「我們」中有許多「他們」了。極溫和的本篤也說:地上教會裡的投機分子越來越多了。我們本來是勝者,有一大股健康的力量。強大的政府也多次以容忍為上策(其實,地下的教堂、地下的活動,也絕沒有為他們帶來麻煩),但一些長期沒有執行的惡法現在強硬地執行了。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不用我仔細地列出來吧。
6. 把談判時的處境和簽約後的情況比較一下,看不見我們賺得了什麼。
教廷高官不准我們談贏輸。但事實是「他們」贏了。「他們」贏了還不夠,欺負後還要加上侮辱!
羅馬知道姓黃的做了什麼嗎?那日,由大批公安控制了場面,數架旅遊車浩浩蕩蕩帶了他的神父和教友來到莊主教的聖堂,並有中央新星沈斌主教,來隆重宣布政府慷慨賞給莊主教的榮耀:認他為「榮休主教」。莊主教的神父們卻不准參加。又請他共祭,一起慶祝。還好莊主教老人家頭腦還清醒,他說:「結婚才要慶祝,但現在是離婚呀!」他拒絕了共祭。
7. 聽說他的神父們現在分了三組。一組說:「教宗鼓勵合一,讓我們領證到地上去吧。」我以為誰也不應該批評他們。另一組說:「愛國會的理念不合我們的信仰,我們不能參加,回家耕田吧!」我支持這看法。最痛心的是也有一組說:「我們不會到地上去做神父,在地下我們又不再有機會做神父了,那末乾脆不做神父了吧!」這混亂、這分裂是誰造成的?不是我罷!
8. 湯樞機說有人選擇性地擁護教宗,我以為這正是帕羅林所做的,他沒有服從本篤,現在卻鼓勵方濟各。
我曾想幫助教宗本篤但徒勞無功,現在也絕對沒有反對教宗方濟各,苦苦勸他,也徒勞無功。甚至我不能肯定教宗有否收到我的許多信(沒有回信)。我去年兩次專程帶信去羅馬,交在教宗手中。
我在2016年6月23日已作出呼籲,提醒大家「我們信的是天主的教,耶穌的教,在這教會內最高權威是教宗 ── 耶穌在世的代表。……教宗批准的任何事,我們不可以批評。」
當然我也說過:「教宗非常尊重良心,不會命令你們違反良心。」而且到現在他沒有命令誰進愛國會。
9. 斐洛尼樞機說:(他)「理解(某些兄弟姊妹)的疑慮;理解他們的困惑;有時(他)也有同感。」湯樞機承認「教宗一如眾人,有其局限和軟弱之處」。我們也不怕直說:教宗在某些事上是能錯的。最近他在智利犯了大錯,他很勇敢,出來認錯、道歉。
當然我們不該輕易以為教宗錯了,但如果經謹慎辨別,我的良心以為教宗錯了,我該怎麼做?我該謙虛地向他表達我的看法。歷史裡有聖女們的榜樣。尤其是樞機們更有本份規勸教宗,他們是教宗的智囊團。
10. 對其他教廷神長?當然大家也該表示尊敬,他們是教宗的助手,平常是他們傳遞教宗的意願,教友不該輕易對他們失信心。但說他們是教宗所選並不保證他們不會錯。耶穌選的宗徒中也有負賣祂的、否認祂的、離棄祂的。教廷神長更不是我的長上,身為樞機我祇有一位長上:教宗。
11. 我和教宗方濟各的關係怎麼樣?他在不少場合對我特別的親切,使我很慚愧、尷尬。
有件事我或需要再次澄清
教宗對韓大輝總主教曾說:「他們強迫莊主教讓位給黃炳章是不對的」;又說:「為什麼那(談判?)小組沒有和我商量?」後來我見教宗時他又對我說:「我已吩咐他們,不要像那時教廷對待匈牙利的敏真蒂樞機一樣(強迫莊主教讓位給黃炳章)」。
這些私下講的話本不該公開的,我把這些話公開了,這會使教宗在他的助手面前尷尬(似乎他在背後說了他們壞話)。但我以為在這事上真理的權利該優先,我說出了是為維護教宗的公信力,讓教友知道那些不對的事並不出於教宗。
帕羅林馬上出來否認他們和教宗有不同意見。那末或是教宗說了謊話或是我說了謊話,我和帕羅林都知道我沒有說謊話,那末帕羅林就是說教宗說了謊話!?
可惜,最後教宗還是接受了他們的做法,我不明白他的理由,但也不會批評他。
其後,《路透社》在訪問教宗時,也問了他關於陳樞機有何說法,教宗說:「陳樞機是一個好人,祇是有些害怕」(其實更準確該說:「有些擔憂」)。所以請大家不要再說我反對教宗!
不是我製造混亂,但混亂的事多的是。除了協議的秘密性引起不同的猜測,把七位主教合法化的程序也糊裡糊塗。
12. 首先是濫用「合法化」這個詞。其實要使那幾位非法主教合法,該經兩個步驟:首先是教宗解除他們的絕罰。沒有教宗的同意而接受被祝聖為主教是教會內最嚴重的罪,教會被迫驅逐犯事者出教。現在教宗認為他們後悔了、認錯了,把他們再容入教會的懷抱。這是父親的慈悲,我們怎麼能批評?九月廿二日的公佈說教宗寬恕了他們(從二月二日《羅馬觀察報》的一篇報導知道,原來教宗已在九月八日寬恕了他們)。可惜到今天我還沒有聽到這幾位兄弟公開為過去的行為,為他們在教會內立的壞榜樣道歉,也沒有聽到他們公開許諾將會忠於教宗。
還有,受絕罰的不祇是非法被祝聖者,非法祝聖他們的主教,按教會法典也一樣受絕罰。對這些不祇一次主持或參與祝聖,因而被絕罰了的主教們,教廷好像沒有什麼交代。
也在《羅馬觀察報》二月二日的同一報導中,我們才正式(?)知道十二月十二日在北京有了一個「儀式」,教廷官員轉告了那些主教們:教宗給了他們領導教區的牧職。這也就是真正的合法化了。
其實關於這十二月十二日的儀式,我們也見過一張照片,一些中方的新聞,某閩東神父的報導。在網上也傳流了一封教廷兩位樞機致黑龍江岳福生主教的信。
這樣的「合法化」似乎太不合規矩了吧!教宗賦予職權不是該有一封他簽署的任命狀嗎?不是也需在一個儀式中給人看到嗎?(在沒有協議時,這任命狀雖不能在祝聖典禮中讀出來,但至少也在更衣所,神父們面前讀了!)
為什麼有這些「偷偷摸摸」的做法?
大概是怕惹怒中共吧?簽署秘密協議後這邊廂大呼勝利,說中共終於承認教宗是天主教的領袖,在選主教事上他說最後一句話!但恐怕在中文協議書上沒有這樣的講法。簽署後沒有幾天「一會一團」的發言人就出來說,我們還是堅持原則:獨立自辦教會,聽從黨的領導!再過幾天他們隆重地慶祝了首次自選自聖主教的六十週年紀念!恐怕在中文協議書上祇說「如果教宗不接受我們的提名,那末我們再商量」(?)
如果教宗簽七位主教的任命狀恐怕中方又會很不高興,說:我們早已任命這幾位主教,現在要你承認,不是任命!
這些偷偷摸摸的做法使我們擔心梵方已處於害怕的狀態。那末以後怎麼談判?地下團體的命運將如何?
13. 斐洛尼樞機的一番話和中共的沒有反應似乎讓我們放心,教廷還沒有同意把地下的趕入地上的「鳥籠」。但近來多處地方的官員已在追迫地下的神父領證入愛國會,走入地上的鳥籠,說是教宗已同意。
教宗方濟各在九月廿六日的文告中鼓勵大家致力於修和和合一。其實「修和」是馬上我們可以且應該做的,但「合一」就困難得多,合一指的當然也是架構,現在存在地上和地下的架構,怎樣合一?在那個架構裡合一?地上的架構是獨立自辦的,怎麼可以在那架構裡合一?
那年教宗本篤的信一出,韓德力神父就大聲在全中國宣佈說:「教宗說已不該再有地下團體了,大家上來合一吧!」
我們在中國事務委員會裡,在激烈的爭論後(因為教廷官員明顯支持韓神父的錯誤解釋)過了兩年,終於委員會接納在「綱要」小冊子中加入一個註解,澄清修和和合一的大分別(註解2)。
韓德力神父斷章取義抽出了教宗信中一句話支持他的說法。那是第八章的第十節:
(a) 「有些主教因不願屈從政府對教會生活的不當控制,且為了完全忠於天主教的道理和伯多祿的繼承人,被迫秘密地接受了祝聖。」
(b) 「秘密狀態並非屬於教會生活的常規」。
(c) 「只有當迫切渴望維護自身信仰的完整性,不接受國家機構的干涉教會切身生活時,牧者才這樣做。」
這裡很明顯:(a)及(c)說出了為什麼有了地下,(b)句在聖經學或法學裡稱為Obiter dictum (said in passing, incidentally, by the way)。
說地下狀態不是常規不是說地下團體自願做了不合常規的事,而是不常規的處境迫使他們留在地下。
教宗方濟各在九月廿六日的文告中,第三節,完整地引用了(a)、(b)及(c),沒有跟帕羅林及韓德力斷章取義(不過在(b)加上了「請特別注意」。其實該特別注意的是(a)及(c))。如果(a)及(c)所指的不正常處境沒有改變,那末信友們還「不得不」留在地下。
希望在下一輪談判中教廷能堅持原則,不要答應消滅地下團體,他們是基督奧體的健康肢體。
讓我們用那傳統的聖歌為教宗方濟各祈禱:
Oremus pro Pontifice Nostro Francisco,
讓我們為教宗方濟各祈禱,
Dominus conservet eum et vivificet eum,
願上主保留他,給他活力,
et beatum faciat eum in terra,
使他在世享幸福,
et non tradat eum in animam inimicorum ejus.
並不要讓他陷於敵人的毒手。